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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袁念琪上海人家AB面
有一首童谣在弄堂流传：“西瓜西瓜哪里来？农民伯伯种出来。我把西瓜一分二……”
小时候，把西瓜一分二、一人吃半个的机会极少，多是切块吃。有一年夏天，到湖州父亲所在的部队里渡假，才享受了一个人吃半个西瓜的幸福。
图说：小时候，一人能吃半个瓜是无比幸福。
直到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，上海还是买西瓜难。上海人叫发烧为“发寒热”，只有发烧到8.5度以上，凭病历卡才能买西瓜。前上海市商委主任张广生回忆：“我发烧38.2度，拿着病历卡到水果店去买西瓜，水果店的工作人员‘坚持原则’就是不卖，说要38.5度以上才有资格，只好‘望瓜兴叹’。”
有一次，我在瑞金二路上一家店排队买西瓜。为防人插队加塞，我与大家一样，左袖用白粉笔写上号码。别以为你一分钱能买三支白粉笔，写个号码很方便。
图说：上世纪50年代买西瓜，不要“发寒热”证明。
买西瓜难，所幸平时还有西瓜瓤买。一听到消息，马上带着上海人叫“钢钟镬子”的铝锅去排队。瑞金二路复兴中路西北拐角药房隔壁的一个果品仓库，常有西瓜瓤卖。能买到一锅子红的黄的、熟的生的西瓜瓤，就象今天中了彩票头奖。
图说：吃西瓜不吐西瓜皮。西瓜皮哪里去了？
我们吃了西瓜瓤，那西瓜皮到哪里去了？有的说，是做罐头去了；可从来没见到西瓜皮罐头。记得那时改名“工农兵食品厂”的哈尔滨食品厂的人，骑着“黄鱼车”，常到我们弄堂找西瓜皮，说是用来提炼奶油。
店里有切片西瓜堂吃，价钱要稍微贵一点。一天，母亲带我和妹妹堂吃西瓜，去的是南京路。为什么要从茂名南路跑那么远去吃瓜？要堂吃，淮海路就有。只因那家店堂吃的西瓜是“华东26号”，刚上市的新品种，瓜甜汁多，很受欢迎。当时，市场上没“华东26号”整个卖，只有堂吃供应。但堂吃有个规矩，西瓜子要留店内，不能带出店外。
据说瓜从日本引进。花皮黄瓤西瓜的“大和冰淇淋”定名“华东26号”，还有个“新大河”定名“华东24号”，花皮红瓤西瓜。
图说：“华东26号”是黄瓤西瓜，原名“大和冰淇淋”。
我们吃西瓜是肩负重任。父亲老战友张伯伯的老家想弄“华东26号”西瓜子，发展大队副业生产。我们偷偷地把瓜子吐在手帕里，带回了家。现在想想，瓜是我们买的，瓜子的所有权本来就是我们的；应该理直气壮拿走，除非店里扣除掉瓜子钱。
图说：有瓜就吃。
小时侯吃西瓜难，吃其他瓜的机会相对多点。这些瓜除个头不能与西瓜比，水分也甘拜下风外，在甜度和爽口等方面是不输西瓜的。甜瓜类的有：黄金瓜、香瓜、百仞瓜和菜瓜等，其中名气最响是黄金瓜。
七宝黄金瓜与罗店海冬青、亭林雪瓜和三林塘崩瓜为上海“四大名瓜”。上海人欢喜黄金瓜是它的实惠，比西瓜便宜，买也比西瓜方便；用不着排长队、衣上写号头，也不要这样那样的证明。它价廉物美，甜度不让西瓜且汁多，尤其是带籽的瓤如糖似蜜，把瓤“滴滴答答”塞进嘴，瓤下肚，籽则一粒粒吐了出来。特别是黄金瓜独特的香味为西瓜所没有，长在田里外头香，放在家里满屋香。
图说：远去的黄金瓜——“七宝十条金”。
黄金瓜个头比手雷稍大些，传说瓜名还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钦定。它携带方便，吃起来容易。瓜皮是金黄中夹乳白色条纹，就象西瓜绿黑相间。黄金瓜的极品是“七宝十条金”。十条金就是瓜皮上有十条白色纵沟，又叫“十棱黄金瓜”。这瓜皮色金黄，肉白坚脆，味甜芳香。极品中的极品便是人称“头藤瓜”的头批黄金瓜，一藤有六到八只。原先盛产“七宝十条金”的土地，如今楼盘遍地，黄金瓜成了记忆中的瓜。
图说：“吴船贩取西瓜去，柔橹咿呀划水痕。”
我下乡的农场在奉贤，那是上海西瓜产地之一。如竹枝词所写，“吴船贩取西瓜去，柔橹咿呀划水痕。”可当时，无论农场还是周围的人民公社，都是“以粮为纲，全面发展”，多种一颗粮食就多一颗打击帝修反的子弹。种西瓜等经济作物不但不能成为子弹，反而会成为滋生资本主义的温床，成为腐蚀革命意志的糖衣炮弹。听老职工说，农场多为围垦杭州湾的泥沙冲积地，适宜种西瓜；而种水稻则是多种多亏、少种少亏、不种不亏。
图说：“西瓜西瓜哪里来？农民伯伯种出来。”
本想在市区吃西瓜难，到农场就不会太难，现状并非如此。农场有果园一、二、三连，但三个连队只有一连种水果，其他两个连是种树的。一个连队种的西瓜要供应全场二万多人，那只能有计划地轮着吃。
轮到我们吃西瓜。连队的手扶拖拉机拉来一车绿皮黑纹解放瓜，每人拿着脸盆去领瓜。那时，男生吃西瓜有腔调，不切片也不半只对开，而是在西瓜上开个三角口子，用调羹伸进去一勺一勺掏肉吃。挖空吃完了，把那块三角瓜皮一盖，还是西瓜一只。有点象吃蟹资格老的，蟹肉吃光了；把蟹壳复原，还是一只蟹。
图说：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
今天，西瓜成了四季水果；别说立秋过后，就是三九严寒也有吃。也没见粮食就因此少吃了，打击“帝修反”就短缺了子弹。西瓜诉说了一个普通的道理，做事要实事求是。
袁念琪。年从农场考入大学，获法学士学位。年考入上海电视台，高级编辑(专业技术二级），上海长江韬奋奖获得者。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。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等，入选王蒙主编《中国最佳散文》和《中国新闻年鉴》。著有《上海品牌生活》、《上海门槛》、《上海姻缘》、《上海B面》和《零食当饭吃》等。
原标题：《上海夏天乐趣之五：西瓜西瓜哪里来》
